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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后 第93章 永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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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样的境况中见到了满目诧异的梁夫人,说沈烟寒心里不紧张,显然是假的。

上一回是病中被秦月淮匆匆抱出梁府,这一回人是清清醒醒,情况也更为复杂。

四目相对,沈烟寒不由想起了八月登门梁府后的遭遇,看梁夫人的眼神变得冷了些,但依旧秉承礼节,与认识的长辈施了个礼,“梁夫人有礼。”

“沈娘子也在。”梁夫人打量的视线落在沈烟寒身上。

沈烟寒与郑玉婷和梁一飞颔首,忽然想到什么,回头朝秦月淮道 “阿郎,这是梁员外郎的夫人及三郎君。”

“阿郎”二字与明显是避嫌的介绍一道落到几人耳里,梁一飞面冷如冰,袖中拳攥紧。

在随沈烟寒站起身的秦月淮莞尔一笑,与他们拱手施礼时,梁夫人不免暗中眼露不解 此郎君上一次到梁府中接沈烟寒时,沈娘子还唤他“秦七郎”,这会儿……就是她的夫婿了?

她的视线落在沈烟寒挽成了妇人发髻的头顶与秦月淮之间来回转换,明显是想一探究竟。

郑玉婷看着与她儿子如出一辙,视线不离沈烟寒的梁夫人,暗中提了一口气。

这时,寂静的空气里传来郎君温和的声音 “娘子,梁夫人他们前来买粮,你还是将现实情况与他们讲明白罢,莫让人误解。”

沈烟寒遂就当着都是来买粮的众人,公事公办地朝梁夫人说了情况。

梁夫人深蹙着眉,眼中狐疑不定加深,不由发问道 “你又哪里来粮食?即使有粮,回临安府的路也断了,如何运来?”

沈烟寒言简意赅 “我就住这南屏山,人能上来,自然可以下去。”

“你住南屏山?”几乎是立刻,梁夫人就反问了她。

要说她为何住来这山中,原因自然是与沈固辞决裂,可说起同沈固辞决裂一事,就少不了当日梁夫人同王琼的“助力”,那日她们二人是如何当她的面诋毁她娘齐蕴的,她可没失忆。

沈烟寒冷着脸,不答反问 “夫人,你家要买多少日的粮?”

她声色冷寒,眼神疏离,更是咬重了“你家”二字,梁夫人老脸一僵,也没理由与被她家退亲的小娘子套近乎,只得收了打探人家私事的心思,转脸看自己的儿子。

梁一飞将身上的钱袋拿了出来,递给沈烟寒,“全买。”

看到钱袋后,秦月淮眼神一定。

那钱袋磨毛了边,看得出来用了好些年。分明平平无奇的一个钱袋罢了,却一下就掀起了他心中波澜。

只见那钱袋上绣着一株兰草,从其拙劣的绣工便能猜到,是出自一位对女红生疏的女子之手,这样的女子是谁,看过沈烟寒皱眉缝缝补补的他再清楚不过。

沈烟寒正要接过梁一飞的钱时,一只手横来她身前,随一声“好,我来记录”,钱袋就落入了秦月淮手中。

梁一飞神色随他的动作一紧,但好在秦月淮轻点完内里的钱后,就将空瘪的钱袋还给了他。

梁一飞看了钱袋几眼,颇为珍视地收回至袖中。

“公事”办完后,一群饥肠辘辘又无所事事的人能做的事,只有等待。

随来人越来越多,风雪越来越大,他们就都在寺里僧人的安排下,都移去了一处大殿。

沈烟寒与秦月淮并肩坐在蒲团上,肩膀靠着秦月淮,随腹中“咕咕咕”的声音一阵一阵传来,她难以自抑地咽了又咽口中涌出的口涎。

“好饿啊……”沈烟寒抱怨的声音拖得长长的。

秦月淮将大氅盖到她身上裹住她,正要开口同她说话,一向活泼的沈烟寒又抬脸看着他,叹气道 “我上一次饿得像这么前胸贴后背的,还是我遇到你那日呢。”

本就坐得不远、耳力一向比常人好的梁一飞耳尖一动,不由自主地侧耳倾听着她二人交谈。

秦月淮垂目,问沈烟寒 “那日又是为何饿着?”

沈烟寒没如何深思,就实话答他 “我那日先是等了人许久,回家后又没歇气,同我爹爹……这事不提也罢,总之从辰时至人定时分,我滴米未沾,还是蔡公来给你治病时我才得了些吃的呢,饿得我眼睛都冒出了金星……”

“等人”与“治病”两个信息钻进梁一飞的耳朵,沈烟寒再后的话他没听,只是一边想象沈烟寒当初在府门口盼他的模样,一边又因秦月淮受伤之事再度怀疑起他来。

秦月淮听了沈烟寒的絮叨,将唇凑到她耳朵边,低声说道 “我们上山的路上有几棵枣树,还有冬枣挂着,你等我,我这就去给你摘来。”

“真的?”沈烟寒眼睛一亮,欣喜道,转眼眼中的光又黯了些,迟疑道 “可你这身子骨……”

秦月淮笑道 “无事了,我这会已经缓过来了。”

沈烟寒看着他正常的脸色,眸中复又饱含希翼,悄声提醒他 “那你先去问庙里的人要个长钩,方便你去勾高处的东西。”

秦月淮笑着看她双眸亮晶晶的,一派机灵样,手指捏了捏她的脸颊,说 “我会爬树,用不着拿长钩,手中拿工具出门反而引得旁人注目。”

“你还会爬树?”沈烟寒反问他。

秦月淮点头,淡定道 “往前家里穷,没少干活。”

想起他家的孩子因家境贫穷都没养活,沈烟寒对他的话深以为然,推着他的腰道 “你看到的枣树离这远吗?树上的枣子还挂得多吗?”

也不等秦月淮答话,她就又吩咐他道 “你速去速回!多摘一些!”

秦月淮好笑地看她饿得不停做吞咽动作,将自个的大氅取下,往沈烟寒身上披。

沈烟寒即刻压着他的手拒绝 “你自个穿着!外头更冷!我有披风。”

秦月淮这才起身,拢好大氅,提步,路过梁一飞时停步看着他。

梁一飞冷冷与他对视,却见秦月淮启唇,声音几不可闻 “照看好她。”

这个“她”是谁,他二人皆心知肚明。

梁一飞看沈烟寒一眼,点了下头。

秦月淮转身出去,脚步迈得极大。

沈烟寒抱膝坐着,下巴杵在膝盖上,看着秦月淮的方向一目不错,其中期待不言而喻。

郑玉婷坐去看着沈烟寒的梁一飞身边,递给他一个水囊,“三郎,你喝一些水。”

梁一飞伸手接过,二话不说就站起了身。

郑玉婷忽然察觉到他的目的,拉住他的袖子,急声 “三郎!”

梁一飞定睛看她,“怎么?”

郑玉婷被他冷淡的眼神盯得脊背发凉,咽了下嗓子,“我们今日的水……就这一点了。”

梁一飞提着水袋晃了晃,要说他这就去装的话卡在喉中一顿。

如今这寺里去水源处的路被封,全寺都靠融积雪烧水吃,可柴火也很短缺,能烧的水就那么点,一日的供应极为有限。

梁一飞从水袋上收回视线,看了下郑玉婷有些干涸的唇,又看向梁夫人,最后问梁夫人拿主意 “这水,可能给沈娘子也喝些?”

梁夫人暗自算了算初见沈烟寒的时辰,到这会得有整三个时辰有余,想必她是滴水未沾,便朝梁一飞点了点头。

梁一飞递了个水囊到她眼前时,沈烟寒是很意外的。

毕竟他与她之间的事,一两句话说不清。当着他未婚妻郑娘子的面,他此举,她更是觉得讲不清。

沈烟寒握了握手心,翕唇轻语 “多谢,但不必了……”

她这拒绝的话还没说完,梁一飞便直接将水袋塞到了她手里,“你是铁打的不成?你能不吃不喝到什么时候?”

恰此时,沈烟寒腹中“咕”了一声。

相识多年,彼此的脾气谁都清楚。

梁一飞顿了下神色,然后立刻问沈烟寒 “是你的肚子在响?”

这么让人尴尬的事儿,他却还这么故意问她,还是当着周边人的面,音量是收也没收分毫。

沈烟寒气恼得脸颊一下窜起红,反问他 “关你何事?”

话虽说得狠,但她的手却扯开了系水袋的绳,昂起头就猛灌了一大口水。

在对上梁一飞嘲弄的视线后,她更是没歇气,咕噜咕噜地,将水袋里本也没几口的水彻底喝了个精光。

沈烟寒将水袋递回给梁一飞,有些咬牙切齿地 “多谢!”

梁一飞扯了下唇,拿着水袋走了回去。

二人再未交谈,也未对视。

沈烟寒刻意不往梁家三人处看,眼睛看着殿外方向,等着秦月淮。

秦月淮比她想象中回来得更快。

他回来之时,不知是因他身上有吃食加持,还是因他人长得极俊,一出现,沈烟寒只觉得她从郎君身上,再度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时值傍晚,飘飞的雪花短暂停歇,稀疏的霞光从云层里漏来,橙黄的光洒在皑皑白雪之上,世间多了一份暖意。风也轻,云也淡,殿外一株冬梅斜探,秦月淮就从凌寒独开的梅枝间出现。

他一身白,背着满身暖光,行在白茫茫的天地万物之间,广袖轻扬,衣角翻飞,身形高挺,俊面朗眉。四周寂然无声中,他俊雅脱俗,气度非凡,像万物之主,掌着天地间的风景,一步一步往她的方向来。

脚步橐橐,踩的,不是青石板,分明是她的心尖尖。

似若有所感,秦月淮轻轻抬眸,隔着几个走动的人头,一眼,就定在了沈烟寒期盼的眸间。

秦月淮的目光从幽深变得柔软。

他看着她,扬唇,微微一笑。

那笑,何等和煦,何等温柔。

沈烟寒像陡然踩空了一步,心腔霎时跌宕,而后是挡不住地震颤。

此刻的她宛若根本没见过世面的乡野小姑娘,耽于郎君一身极佳的颜色和超凡脱俗的气度,脱口喃喃 “七郎啊……”

她话落,秦月淮就走进了殿,到了她身边。

双眸盯着灼灼望着他的小娘子,秦月淮柔声 “久等了。”

沈烟寒抿着唇,忽然觉得,纵然此郎君容姿不凡,也改变不了他是她夫婿,且对她还言听计从,这个让她很是骄傲的事实。

沈烟寒眼露满意地凑近秦月淮一些,眼睛在他的身上上下瞄,悄悄问道 “你找到吃的了吗?”

秦月淮点头,一手搂着她的肩,让她坐回那蒲团上,从大氅底下露出他手捏紧的装着果子的长袍袍摆,背着众人,用大氅遮挡他人视线,在沈烟寒眼前摊开。

数个红灿灿的柿子、青白的枣子,甚至,还有些红、黄等色,沈烟寒叫也叫不出名字的小果子。

沈烟寒眼露惊喜,“这么多!”

秦月淮认真提醒道 “不是让你一次吃完,这些,至少要吃一日。”

沈烟寒嘴边扬笑,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话毕,她抓起一个果子就往嘴里塞,“咔”一口咬下,清甜的汁水充溢口腔,味蕾被彻底打开,沈烟寒满足地眯起眼,“好甜!”

说完,她还加了一句 “还有你身上的味道。”

小娘子此刻的意思是这果子沾着他衣袍上的檀香味,可听到正给她擦嘴角果汁的郎君耳里,不免联想起了昨夜。

他亲她狠了些时,她不服气地一下坐起身,反客为主,故意咬着他心口的一块疤,咂巴嘴角,“味道不错。”

秦七郎的眸中闪过一丝黯色,对上她抬头看着他,那一双水洗过的璀璨瞳眸,喉结微滚。

随后,他若无其事地说 “是么。”

沈烟寒点头,正欲再说话,就被秦月淮抬手一搂脖颈,压进了他的怀里。

秦月淮转脸看着一旁凑近来的人,冷声 “作甚?”

那人的头还往沈烟寒的脸蛋方向探,“你方才出去作甚了?”

秦月淮依旧压着沈烟寒的脖颈,大氅盖了她大半个人,冷冷盯着上前来探寻的人,语气比眼神还凉薄 “我们认识?”

言外之意是既然不认识,你管我方才去作了甚。

那人见看不清方才好像在吃东西的小娘子的脸,又被秦月淮恶狠狠盯着,只得讪讪一笑,走开了。

秦月淮依旧盯着他的背影,待他彻底远离了沈烟寒与他,去了殿外,才松了几分气。

这样被人盯着,而后被人抢了吃食的场景,他不是没遇见过。

永兴二年,他从汴京南逃,在破庙里与人分享为数不多的吃食,最后被几个壮汉联合围攻,抢了他一身钱财,他拼了命才护住最后一块传家玉佩。

永兴四年,他救过一个饿晕在外的人,那人醒来后,偷走了他最心爱的马……

他见过最恶的人心,对人的警惕不敢松懈。

他垂目看了一眼从他怀里抬头的沈烟寒,又瞧了一眼殿外方向,语气强硬道 “你就在我怀里吃。”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殿中少说二十多人,他身上的这些,只会引起饿鬼们没有意义的争抢。搞不好,还可能闹出人命。

“七郎……”沈烟寒看着秦月淮欲言又止,一双漂亮的眼睛眨了眨,想了想秦月淮怀里的东西,又想了想那些给她钱的人恶狠狠不让她走的模样,似乎明白秦月淮的顾虑,点头道 “我知道了。”

秦月淮肃着一张脸,警惕地望着四周的人,用自己的大氅将自己的妻子牢牢遮着。

沈烟寒垂着头,在他怀里悄悄吃着果子,蓦地觉得这果子还有一股子酸涩味。

吃完一个后,沈烟寒从秦月淮怀里退出来,看着他道 “你累不累?出去外头歇一歇?”

秦月淮微怔,片刻之后,明白沈烟寒是要他出去悄悄吃东西,捏了捏她的发髻,“我是还有些事,要出去一趟,你在这坐着,乖乖等着我?”

沈烟寒“嗯”一声,重重点头。

可下一刻,秦月淮就将大多果子一把塞到了她的披风下,又用手替她盖得严严实实。

“七郎。”

沈烟寒诧异不已地看着他。

他这模样,哪像要出去吃东西的?

背着人,秦月淮偷偷亲了下她的额头,笑着道 “我要找你的前未婚夫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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