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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后 第12章 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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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时的秋阳杲杲,像温暖的薄被褥覆在整个小小的院落上空。

因宿醉头疼的沈烟寒手支下颚,手肘支在昨夜置过酒的石桌上,唉声叹气个不停。她对面,木槿手指挑着箩筐中的烂豆子,轻“哗”一下,将挑出来的一把烂豆放在药碾里,好笑地揶揄说 “娘子,你光怨里怨气的,这不适也得需要时辰才能过去啊。”

沈烟寒白她一眼,依旧兀自怨里怨气。

木槿用药碾将豆子磨碎,站起身去了后院的鸡舍,一将碎豆粒倒入食碗,刚买回家几日的小鸡崽子们就雀跃地朝她跑来。叽叽喳喳的声音传到前院,引得沈烟寒朝后看了一眼。

鸡肉是好吃,可惜鸡屎味太好闻。

沈烟寒皱了皱鼻子。

如今的处境不允许她挑三拣四,凡是自己能动手的活,就不需假手于人,木槿肯养鸡,又不用她去亲自喂,她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

“这都午时了郎君还没醒,不如我去请蔡大夫再来一趟?”喂了鸡回来的木槿说。

沈烟寒一下坐直身,瞪着秦月淮的方向,“他真有本事就自己扛过去,吃个酒,还能将自个吃得旧伤复发。”

“可我出来的时候,娘子你趴在郎君身上,而且,你也吃了不少酒……”

木槿本意是暗示其间二人或许发生了争执,沈烟寒却掷地有声 “我是见他要倒,去救他,才被他扯了下去的!”

木槿闻言瘪了下嘴,不信之意溢于言表。

醉酒的娘子意识全无,自顾不暇尚来不及,哪有什么意识去救人?

被木槿的神色刺激,沈烟寒皱眉反问 “你没看我为了救他还受伤了吗?”

这才是木槿最不理解的地方。

沈烟寒的上嘴皮昨夜磕出了一条口子。

一提到伤,沈烟寒觉得痛感更强烈了,她手指捂着嘴,夸张地嘶了一声。

木槿看着她做作的动作,偷笑了下,“那我整好请蔡大夫给你也瞧瞧看。”

那倒也不至于。

心中这么想着,沈烟寒故作怨声开口 “我受伤生病也舍不得花钱请大夫,自己抗一抗就过去了,而他身上分明是旧伤,都说了好好养着就好,我还一次次好心,叫蔡大夫给他用上等的药,钱可是一个劲儿地往他这个坑里烧。”

想起这些日的花销,木槿倒是真心附和道 “是花了不少积蓄。”

“我也不能总做亏本的买卖……”沈烟寒帮木槿挑豆子,说到这里突然双眸一亮,神秘兮兮地说 “知道怎么从他这里把我的钱拿回来吗?”

“怎么拿?”

“我先让他给我写个借据,他不是书生么?往后总有入朝为官的时候,到时候我就凭证据要他还钱。如若他不还我,我便雇个人举着这玩意吆喝,读书人都好面子,这样一逼,他一定受不了别人指指点点,还不得赶紧还了。”

木槿 “……”

木槿觉得她家娘子这是穷疯了,连往后朝人追债的法子都已经琢磨到了,不免又好奇问 “那娘子你要他还多少钱?”

“延医费、吃食费、住宿费、日用费……还有,你与我照料他花的时辰、精力都得折合成工钱,这一个月怎么说……”沈烟寒像模像样地掰着手指头,高声说 “合计八十贯。”

大周当下,像木槿这样的普通小民,按雇佣至主家当奴婢的工钱算,一年顶多也就能得个三十贯,沈烟寒这一开口,就是普通人两年多的收入。

木槿嫌弃地“噫”了声,“这跟抢劫还有什么区别?”

沈烟寒大言不惭 “他在秋望园住了这些日,延医、吃食、日用是都能算清楚的,但住宿费与看顾费,是不是由我说了算?我可是这辈子第一次屈尊降贵伺候人!”

也就每日帮人将屋中的花换成新的,最多不过再给他端个药、端个饭,再多的,她也不会。

这也叫伺候?

木槿讪笑道 “那,娘子,你觉得他会同意签么?”

“有句话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要不写,我还多的是别的法子。”沈烟寒摸着下巴,忽然笑得邪气,“比方说,给卖到瓦肆的妓院,他这般姿容,怎么也值个上百贯罢。”

木槿被惊得瞠目结舌。

这时蔡裕与蔡希珠出现在院外,蔡希珠如往常一样,先她父亲一步冲进院中来,高声喊沈烟寒 “皎皎,皎皎,我来了!”

屋内,昏睡醒来的秦月淮平躺在床上,侧过了脸,与趴在地上、似跟他一样听见方才院中谈话的狼狗四目相对。

八十贯的勒索,看在是救了他这条命的份上,不算如何过分。

但也就仅仅八十贯而已,她就动了将他卖到妓院当男娼的念头。

更何况说,昨夜她还在他唇上反复啃咬……

秦月淮无语凝噎地仰在床上,在门外的脚步声渐渐接近屋门时,闭上了眼装死,恨恨咬了咬后槽牙。

“蔡公,你快给他瞧瞧,怎么会还没醒来。”沈烟寒推门而入,紧张地朝蔡裕说。

秦月淮紧紧闭着眼,心中冷嗤了一声。

不是要卖他么,这会又装什么好心?

蔡裕上前,拉起秦月淮的手把了会脉,看了秦月淮紧闭的眸子好几眼,又起身,拿两指撑开了他的眼睛。

沈烟寒看蔡裕有一连串动作,再问 “他怎样了?”

看着装睡的病人,蔡裕斟酌着话语 “五郎君浑身发汗,脉搏急行,眼珠微动,老夫观他如此,很快就要……”

沈烟寒听不懂蔡裕让人云里雾里的医学术语,见他眉头紧锁,遂接话道 “很快就要死了?”

秦月淮 “……”

蔡裕 “不是,很快就要醒来。”

“哦。”沈烟寒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蔡裕临离去之前,到底还是将担忧说了出口 “五郎君如今身子弱,气血虚空,人也受不得刺激,更使不得力气,沈娘子莫要这时与他打闹。”

“没有!”沈烟寒对此坚决否认,“我没跟他打闹。”

“那……莫用重物碰着他的伤。”蔡裕说。

“没有!”昨日大半个身子都压到对方身上的沈烟寒又否认了一回,“是他吃酒吃多了,自个倒了的。”

为了说服蔡裕,沈烟寒补充 “想必是他倒的时候,伤口撞到桌边了。”

若非昨夜他亲眼见过,秦月淮倒的方向是与桌面截然不同的反方向,蔡裕恐怕就要觉得沈烟寒说的有道理了。

此刻,蔡裕看着沈烟寒清湛的、没有一丝撒谎痕迹的眼睛,还真有些猜不到病人忽然发病的原委。

“五郎君这一病,要恢复如初恐怕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在乡下这种地方住着,是白白耽误了学业罢。莫怪老夫话多,待五郎君身子能扛得住,沈娘子还是送他去城里,让他继续学业比较好……”看在沈烟寒孤苦伶仃的份上,蔡裕又提点说。

沈烟寒以为,蔡裕与村民都信了秦月淮是她表哥的话,实际上蔡裕心如明镜。

从第一回来问诊那日,他见沈烟寒好奇不已地上上下下打量这个郎君时就已经瞧出了苗头,加之后来,沈烟寒从不提这人的姓名,与他相处也颇为陌生,蔡裕便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沈烟寒回他 “那你还是给他用些好药,让他尽量早日康复,我也好早日送走他。”

听得门外谈话的小娘子声音中有丝兴奋,秦月淮的脸变得更沉。

送走蔡裕,沈烟寒便与蔡希珠叽叽咕咕谈到了一起。

两个都是口无遮拦的小娘子,这一谈,就谈得多了,就比如这话语内容里,就有沈烟寒的前未婚夫,以及她这个俊美羸弱的“表哥”。

一个时辰后,在蔡希珠的鼓励下,沈烟寒推开了秦月淮的门。

看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但人已转醒的的郎君,沈烟寒呵呵一笑,“你醒了?”

秦月淮神色不辨地看着她,敷衍地嗯了声。

沈烟寒就从身后刷地将一张纸朝秦月淮眼前递了过去。

“你看看,同意的话,就写你的名字,摁个手印。”

秦月淮心中冷笑,这么急便要他写欠条了。

然而,当他眼神讥诮地看向纸张上的文字时,顿时整个人面色骤僵。

只见那纸上,抬头便是显眼的两个字——“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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